再见若来1
沈图南x魏若来,全程沈图南视角,短篇
祝大家用餐愉快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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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。
那时候我刚从德国回来,心里装着的不只是文邹邹的经济理论,还有我现在早已消磨的勇气和志气。时势造英雄,我深以为然。所以当南京的人叫我回去的时候,即使面对的是早已崩盘的股市和贫瘠至极的经济,我仍是有些窃喜的。
飞机上有毒的酒,船舱内松懈的板,火车外叫嚣的匪,终于抵达地点,在我眼前炸开的车。四次,从柏林到上海,他们要杀我四次,老天爷却救了我四次。
愤怒吗?没有。我只觉得我的血液都在沸腾。
上海这地方真灵。
我开始着手组建央行。大鱼吃小鱼,吞并势在必行。我喜欢看交易所里人们近乎癫狂的表情,我也喜欢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股东在我膝下求饶的样子。钱不过是纸票子,这样贱的东西却能让人变成鬼,太有趣了。
所以我想再快一点。我等不及要建立一个属于我的经济王国。我需要人,我需要聪明人。
“央行招人,只看实力不看背景。”
我是这么说的,报纸是这么写的,有没有人信就不知道了。
事实证明没人信。交上来的简历不是简历,是族谱。自己的爷爷在做什么,自己的爹又再给谁做什么,直让人恶心。我翻了几页就丢在一旁。我承认,火灾应急是我的恶趣味。我不觉得这些公子哥能过关,但是看他们灰头土脸的,心情会很好。
可是他却出现了。
“笔试满分,应急能力也不错。挑来拣去,只他一人。”政风处的主任皮笑肉不笑,“捡到宝了?”
“谁知道。”我心里有点好奇,“见见再说。”
我记得那个下午。虽是春天,但风还是冷,可阳光很好,照在屋里,能看到空气里飘着的灰,雾蒙蒙的。
黄从匀敲门,“先生,魏若来到了。”
我低头喝茶。大门打开,他朝我走过来。他年轻,过分年轻。也白,却不是我太太那种白,而是明显缺少营养的苍白。脸小小的,笑容浅浅的,带着点讨好的意味。
“我叫魏若来。”他说。
我拿出被我丢在一旁的简历,在最后一页翻到了他的名字。
简历和他那洗得泛白的围巾一样干净。农村孩子,夜校生,家里不过父母长兄,再无其他。
麻烦在他的户籍。
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我心里已经排除他了。但是我抬头望他,看到他发亮的眼睛,我竟有点不忍。
“说说你的特长吧。”我还是退了一步,或许他很好呢?
不负所望,他真的很好。记忆力,数学能力都是一流。
但最难能可贵的,是他清水一样纯净的眼。
“你是江西人,还是吉安的?”一旁的政风主任开口,打破了我的沉默。
我知道,不行。
我眼瞅着他一瞬间灭掉的喜悦。竹竿似的人被框在不合身的套子里,说塌下来也就一口气的事。但是他还是很有礼貌,眼下有点红,鞠躬道谢,默默地走了。
后来那主任再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,脑子里只留魏若来那委屈却还是倔强的脸。
“寒门难出贵子。”这话轮不到我说,但我还是说了。
我从没这样鄙夷过自己。
我没想到再见到他会这样快。鲲鹏实业是我的骄傲所在,被人这样轻而易举地破解,或许是有点恼羞成怒吧?
“要么你自首,要么我送你去警备司令部。”我把枪拿出来,他吓的发抖,真像我在德国养的那只猫。
他是真的被吓到了,眼里含着泪,嘴唇颤颤的,气都喘不匀。
算了,和他计较什么。“你说说吧。”我说。
他松了一口气,语速有点快,但吐字很清晰。他真的太聪明了。仅从交易处公开的股价和报纸上刊登的新闻就能把脉络理清,顺藤摸瓜揪出我,这样的人,我有什么理由放他走?
“从今天开始,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。”
他有点不可置信,眼睛比初见那次还要亮,嘴巴无意识地张大,缓过神来就不住的鞠躬。
我是开心的。我没意识到,那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的开心而开心。我觉得我没显在脸上,但出门后,近真说我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起了。
他很好,非常好。我不后悔让他做我的助理。
他比黄从匀业务能力要好吗?不见得。但是我只要看到他,他只要静静地站在那儿,我就很安心。
所以我让他跑腿的次数更多了。有些事明明黄从匀更熟悉,但我偏交给他做。
从会议室到办公室明明是直线距离,但我总从西走,因为会经过教室,可以看他一眼。
他坐在第二排,今天一笔没动。
我知道,他在走神。
没来由的火气冲上来,我门也没敲就走进去。站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反应,直到旁边人戳他他才回过神,这让我更生气。
我抢过他的笔记本,寥寥几笔,起码走神半节课。
“上课吧。”
我丢下一句转身就走。我怕留在那里会说出更难听的话。
“先生,这是今天开盘的交易价和要批准的公文,下面的…”
“你眼睛怎么了?”
他猛地抬头,有点局促的揉揉眼,又低下头,“没休息好,一会就好了先生。”
什么没休息好,一眼能看出来是哭肿的。我又想到他上午走神的失常样子,说出口的语气是我想不到的刻薄,“你以为进入央行就万事大吉吗?我之前看中你的品质,不会是装的吧?”
他有点惊讶的看着我。我知道,我失态了。
“没有的,先生。”他说。
他又低下头,这下我又只能看到他哭肿的,泛红的眼皮。
沈图南,这是做什么啊。
“不要让我失望。”我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。
他点点头,猫一样,有点哽咽,“我知道了,先生。”
我望着他走出门的背影,竟然有点茫然。
这是我很陌生的情绪。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自己要得到什么。因为很清晰,所以不会走错一步路。
但是面对他,我不知道。
莫名的,我觉得我应该给我太太打个电话。电话很快拨通,那端是辞书的吴侬软语和鱼儿不间断的脆生生的笑声。
但我只能看到魏若来肿着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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